未來網北京4月12日電(記者 凌萌)“今天教大家化一個‘橘子汽水妝’,先用妝前乳打底,再用美妝蛋上粉底液,接下來用散粉定妝,涂上橘色系的眼影和蜜桃色的口紅,一個超元氣妝容就化好啦……”在視頻網站B站上,16歲的希希(化名)一邊直播化妝,一邊隔著屏幕和網友互動。評論、彈幕、視頻中的夸贊聲瞬間在屏幕上涌現……

　　記者注意到,近年來“美妝”潮的低齡化趨勢日益顯著,稍加留意便會發現,在B站、抖音、小紅書等社交平臺,像希希一樣的未成年人美妝博主還有很多。其中不乏一些小學生甚至幼兒園孩子的身影。

　　與此同時,大批資本也開始涌入兒童美妝賽道,但兒童美妝市場的隱患也在日益凸顯。兒童美妝真的是一門好生意嗎?

　　當未成年人成為“美妝博主”

　　“媽媽我也想化妝,化漂亮的妝,我看到你手機里面也有小孩子化妝呢……”在B站平臺,一位寶媽曬出了孩子“迫切”想自行化妝的視頻,并以不再偷用媽媽的化妝品為由征得了媽媽的同意。

　　戴好發箍、拿出化妝包中的化妝品、擺好小鏡子……視頻中,這名年齡尚小的小朋友拿起媽媽的化妝品,在鏡子前嫻熟地擺弄起來。

　　“孩子化妝好熟練啊,老手!”“太可愛了!你女兒咋那么熟練?”在這條視頻下方的評論區,不少網友對孩子嫻熟的化妝手法頗為驚嘆,也有部分網友給與了提示。“小孩子化妝的話會對化妝品產生依賴性,不要給她化妝!”“化妝品對小朋友皮膚不好還是要少整哦。”

B站平臺視頻截圖

　　而后,孩子的媽媽也在評論區回應稱,由于孩子平時會偷用大人的化妝品,所以和孩子商量好了,讓她化這一次。截至目前,這則視頻的點贊、評論量分別為1224次和120次。

　　即便上述視頻中孩子的化妝屬于“特殊”情況,但稍加留意便會發現,在B站、抖音、小紅書等社交平臺,不乏一些未成年人的身影。他們不但把自己化妝的視頻分享到網上,還為了博得點擊率和關注度,精心打造“個人IP”,成為美妝博主。

　　希希今年16歲,距他在B站發布第一個美妝視頻已有3個年頭。作為一名活躍在網絡上的“美妝小紅人”,男兒身的他熱愛美妝和cosplay(角色扮演)。平日里,他也會翻閱一些美妝雜志,模仿網上國內外美妝博主學習化妝。

B站平臺視頻截圖

　　在B站視頻網站上,希希的粉絲數量已突破17萬人,每個視頻的點擊率均過萬。其中,一則名為“15歲男孩子化的日常出門的妝”的視頻,播放量更是高達150.4萬,視頻下方的評論區,網友的夸贊、好評聲不絕如潮。“希希越來越棒了!”“真的太可愛了!”……

　　而像希希這樣做化妝直播的,在各類社交平臺上不乏其人,他們年齡相仿,均在10余歲左右。“草莓老師教你化閨蜜妝”“小學生化妝之見男神妝”“小美老師教你約會妝”“09年小學生教你化可愛系妝容!”……不難看出,美妝低齡化趨勢已成為不爭的事實。

　　未成年人群體中為何會掀起一股“美妝潮”?

　　“一些孩子從小就接觸到媽媽的化妝品,耳濡目染形成習慣;越來越早地接觸到網絡媒體,獲取美

　　妝訊息和個案標準,看到網絡上的小演員、小模特化妝,會引發攀比學習心理。”最高人民檢察院民事行政律師咨詢專家、上海律協知識產權委員會委員陳小兜在接受未來網記者采訪時表示。

　　北京君都律師事務所生命科學與健康醫療法律部律師張文波告訴記者,美妝低齡化趨勢源于孩子們的“顏值”焦慮以及越來越超前的自主性認識。“未成年人的價值觀尚處于未成形階段,網絡上充斥的‘白幼瘦’等關于美的思想都會影響到他們,無形中助長他們追求美的行為。同時,影視動畫中的長睫毛、紅嘴唇以及漂亮著裝的女性角色,都會成為孩子們向往、模仿的對象。”

　　兒童美妝是一門好生意嗎?

　　當林林總總的社交平臺上,本該在臺燈下刷練習題的中、小學生對著鏡頭拿起口紅、眉筆,我們有理由相信,兒童美妝經濟正在崛起。

　　據《2020年小紅書年中美妝洞察報告》顯示,2020年小紅書平臺18歲以下群體美妝內容消費增長158%。2020年考拉海購數據也顯示,兒童化妝品的整體銷售額增長超過1200%。

　　在我們為兒童美妝撬動經濟增長點感嘆之時,一些知名品牌實際上早已暗搓搓做起了這門生意。

　　例如,資生堂曾高調舉辦互動研討會,線下教兒童學習化妝、護膚方法。無獨有偶,妮維雅、強生、高露潔和Vitabiotics等知名度頗高的品牌都曾與家庭親子娛樂連鎖店KidZania合作,開展過多次線下兒童體驗活動。

　　販賣故事和快樂的迪士尼也在做這門生意。考拉海購發布的數據顯示,在2020年兒童彩妝銷量飆升時,僅迪士尼彩妝的銷量就同比增長100%。

　　以“冰雪奇緣”為例,早在電影大火的時候迪士尼官方就發布了兒童唇彩、指甲油以及mini眼影。迪士尼財報數據顯示,《冰雪奇緣》六年來為迪士尼貢獻了超過113億美元的收入,其中以美妝服飾為主的衍生品占比85%。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除卻這類知名品牌,國內兒童美妝市場很大一部分掌控在作坊類小工廠手里。在某寶等電商平臺上,兒童彩妝類產品的火爆同樣有跡可循。

某寶平臺截圖

　　唇彩、腮紅、指甲油、眼影、修容膏、粉餅、化妝刷……記者搜索后發現,電商平臺上銷售的兒童化妝品種類繁多,且大多以兒童彩妝套盒的形式銷售,價格在幾十元到上百元不等。

　　色彩絢麗的包裝、華麗可愛的樣式,兒童彩妝套盒在各大電商平臺上的銷量十分可觀。以某寶平臺為例,一款售價53元起的迪士尼品牌兒童化妝品套盒,月銷量達到1000+,商品頁面顯示熱賣5萬件以上。另一款售價29元的兒童彩妝套盒月銷量同樣為1000+,熱賣量更是高達10萬件以上。

　　不可置否的是,從市場需求及產品銷量情況來看,兒童美妝的確是一門不錯的生意。但隨著兒童美妝經濟的崛起,質量問題也頻頻發生。

　　2020年12月14日,福建省藥品監督管理局發布《2020年兒童化妝品生產企業專項檢查公告》,包括青蛙王子在內的26家兒童化妝品生產企業被點名。

　　2021年1月,福建漳州的一名家長從市面上購買“噯嬰樹”品牌的“益芙靈多效特護抑菌霜”,給5個月大的孩子使用后出現“大頭娃娃”癥狀:發育遲緩、多毛、臉腫大等。

　　兒童美妝市場尚存隱患

　　頻發的質量問題無疑為兒童美妝市場敲響了警鐘,電商平臺上售賣的“兒童化妝品”安全性是否有保障?

　　記者注意到,在某寶平臺的商品詳情頁面,多款兒童彩妝套盒都標示了“健康”、“無毒”、“水溶配方”、“天然成分”、“溫和不刺激”、“不含防腐劑”等字樣。

　　然而,在商品的買家評論區,“質量差,孩子用了過敏”“口紅洗不掉,和地攤上幾塊錢的一樣”“味道太沖了,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等評價卻屢屢出現。

　　記者隨機點開一家名為“頑兔童車旗艦店”的店鋪,商家在商品詳情頁面出示了3C認證、微生物/抗菌、權威檢測、國際認證等相關證明,但上述證明中的字樣均看不清晰。

　　記者隨后就上述問題聯系客服,但客服僅提供了詳細的3C認證信息。證書上的產品分類顯示為“玩具”,產品名稱為“塑膠玩具”。也就是說,該兒童彩妝套盒產品是依照塑膠玩具的標準檢測的,而并非兒童化妝品。

　　記者對此表示質疑。但客服卻表示,塑膠玩具的檢測標準與兒童化妝品一樣,檢測結果同樣能夠保障孩子的安全性。

　　無獨有偶,記者發現,多家售賣兒童彩妝套盒的店鋪均曬出了相關檢測證書,但若仔細辨認,會發現部分商家送檢的樣品名稱為“裝扮玩具”“塑膠玩具”等,并無“化妝品”等相關字樣,檢測依據的標準也為國家玩具標準。還有少量店家不予提供相關檢測報告,或提供的證書與售賣產品并無相關聯系。例如,商家提供的證書標示產品名稱為“電動玩具”。

　　兒童彩妝類產品能否依照玩具標準來檢測?會出現哪些問題?

　　對此,陳小兜表示,商家此舉是違法的,通俗理解就是“掛羊頭賣狗肉”,涉及虛假宣傳,侵犯了消費者的合法權益,甚至商家銷售的產品可能為假冒偽劣產品。“兒童彩妝類產品依照玩具標準來檢測無法保證產品的安全性,甚至不滿足衛生標準,這就會出現安全隱患,畢竟兒童的皮膚比較嬌弱,容易感染,本身免疫力比較低,而化妝品必然會觸碰到面部肌膚或者口唇這些部位的。”

　　張文波指出,將兒童彩妝類產品依照玩具標準來檢測會導致兒童化妝品市場混亂,部分商家“濫竽充數”,欺騙消費者,存在危害兒童身體健康的隱患。“相比于普通化妝品和特殊化妝品,兒童化妝品應受到更嚴格的法律監管。”

　　建議嚴打非法添加等違法行為

　　對于兒童化妝品行業存在的問題,國家也屢屢出手整治。

　　近期,國家市場監督管理局陸續發布了關于河南、山西、大理州等多個地方開展兒童(含嬰幼兒)化妝品專項整治的通告。

　　通告指出,一方面將從生產環節對注冊備案的產品和企業進行原料來源、產品標簽等方面進行全方位檢查;另一方面,將從經營環節對商超、母嬰用品專賣店、嬰幼兒洗浴中心、化妝品集中交易市場等經營單位進行監督檢查。

　　實際上,目前適用于兒童化妝品的法規僅有2012年底印發的《兒童化妝品申報與審評指南》(以下簡稱“《指南》”)。《指南》規定,所有明示適用于兒童的化妝品,均應按照要求申報。未明示適用于兒童的化妝品,其產品包裝不得以圖案或其他形式顯示或暗示為兒童化妝品。

　　“《指南》屬于行業研發生產及申報的指引,而非強制性要求,其效力級別屬于部門規范性文件。這導致大部分兒童化妝品的成分良莠不齊,有些商家以‘兒童眼影’‘兒童腮紅’等命名的化妝品,但在備案的時候打擦邊球,并未提及‘兒童’等字眼,所以就算此類產品包裝上標注的批準文號、衛生許可證號、保質期等信息不是造假的,卻也只能說明國家對其生產成人彩妝類化妝品資質的許可。”張文波表示。

　　如何加強兒童化妝品市場的監管?

　　對此,張文波建議稱,應提高兒童化妝品相關法律法規的級別,或者在《化妝品監督管理條例》及其相關配套文件中明確對“兒童化妝品”的特殊規定,以保護兒童的化妝品使用安全。同時,兒童化妝品相關的法律法規應注重與其他相關法律銜接。特別是今年新出臺的《化妝品監督管理條例》,要與《行政處罰法》《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等法律規定相銜接,避免出現漏洞。

　　“隨著互聯網信息的發展,孩子們的自主性意識增強,很容易被網絡上的廣告吸引從而購買相關產品。且12歲以下的兒童心智尚不成熟,法律意識薄弱,維權意識也較低,若購買到不符合質量標準的兒童化妝品,維權幾率極小。”張文波建議,家長應加強對孩子有關兒童化妝品方面的概念認知及相關的宣傳教育,監管部門也應加強對網絡兒童化妝品經營店鋪的管理,對有關兒童化妝品的廣告加以規制。

　　陳小兜則認為,要對網絡電商進行監管和抽查,并形成定期跟進的監管思路和模式。“重點對兒童化妝品中的微生物、激素、抗感染類藥物等進行抽樣檢驗,及時發現安全隱患,打擊非法添加的違法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