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億元豪宅，199萬元“坐月子”套餐，7.5萬元一晚的總統套房……南都記者調查發現，這類炫富短視頻背后并不簡單——在攫取網絡巨額流量的同時，有公司借機賣起了所謂致富課程，聲稱能迅速打造熱門流量變現，甚至能“保底月入30萬”“13歲創業17歲就買房買車”。

　　這些課程往往價格不菲，買斷后全靠自學，想回本就必須不斷“拉人頭”發展下線推銷課程，疑似涉嫌傳銷。此前，有市民向南都報料稱遭遇上述套路，矛頭指向名為“鯨嘆號”的公司。近日，南都記者在“信用中國”官網注意到，市民反映的公司已因涉嫌傳銷違法行為被罰款80多萬元。

　　一個月還了十幾萬的負債? 靠販賣焦慮、炫富吸引下線

　　2020年6月，曉昭(化名)在網絡上刷到名為“鯨嘆號”的公司成員亞星(化名)的短視頻，內容是一個月還了十幾萬的負債。“后面就看她朋友圈經常炫收入、炫豪車，說加入她們團隊的人都賺到了錢。”加微信后，亞星勸說她大力發展合伙人，只要繳納6800元就可以低成本創業，很多加入公司的人最終都改變了命運，機遇錯過就不再來了。

　　曉昭介紹，在反復灌輸下，她付費6800元成為鯨嘆號公司合伙人。隨后她被拉進了一個培訓群，聽了幾節課后，發現內容都是圍繞怎么發展下線、拉合伙人去培訓。主要內容有幾個部分：一是如何在短視頻平臺吸引下線、拉人去培訓，“所謂的精準粉絲就是我這樣想要快速賺錢的‘韭菜’，教的拍攝內容及文案都是販賣焦慮、炫富、創業翻身”;二是如何在朋友圈炫富、炫豪車，打造創業青年人設;三是成交話術，教授怎么發展下線，以及有人質疑該模式違法犯罪時如何反駁及說服。

　　“一級一級，我上級的上級是個團隊長，都是不斷發展合伙人。”曉昭稱。

　　短視頻平臺上鯨嘆號合伙人的介紹：13歲開始創業，17歲反哺家人一套房和寶馬。

　　教人準備眼藥水賣慘 稱一個月打底收入30萬

　　記者通過平臺關注鯨嘆號一名合伙人，并通過該合伙人購買了99元的“必火課程”，不同老師在一個500人微信群里通過語音授課，為期5天。授課老師除了講解課程如何拍出有流量的短視頻，如何通過炫富獲取關注，甚至鼓勵發布相同的文案，只是關鍵詞略有改動。“豪車可以不一定是豪車，叫輛滴滴都能火，同樣一個場景同一種表現形式，每天換個衣服拍就行了”“前期做賬號，為了火，咱們可以不擇手段”“賣慘事先準備眼藥水或者洋蔥”。

　　微信群里，授課老師稱，拍攝痛哭的短視頻可事先備好洋蔥和眼藥水。

　　在直播間講述課程項目如何變現時，授課老師則直接推薦學員購買不同課程，并稱不同項目均可簡單復制且快速變現。記者看到，直播間有不少學員付費報名課程，甚至成為合伙人，這時授課老師會截圖在群里不斷刷屏。但也有學員反映，“今天這節課很不滿意，都跑題了”“一步步都要交錢了，跑偏了完全”。

　　授課過程中，不少老師也自稱通過拍攝短視頻實現了財富自由，如“一個月打底的收入是30萬”，告訴學員“賣課程，是最好的變現方式沒有之一”“變現方式為賣課程賣項目賣服務”。

　　發展30人即成市場總監 聲稱可以“躺著賺錢”

　　另一報料人林亭(化名)告訴記者，她于2020年3月被游說交了12980元成為合伙人，并享有所有的課程服務。據她介紹，鯨嘆號課程有99元的熱門“必火課程”、998元的閑魚帶貨達人課程、1680元創作達人等以及交12980元成為合伙人招商等。

　　“只有交了12980或者6800才能有合伙人資質去售賣課程，當你收了幾個合伙人，這些合伙人收的合伙人都組成你的網體。當你的網體達到10位以后，就能成為核心合伙人;網體達到50人就能成為團隊長，成為團隊長后，這個團隊不管發展到多少層級，你都能分一杯羹。但是交6800元和12980元成為合伙人的抽成比例不一樣，后者更高。”

　　林亭稱，花12980元買斷課程后全靠自學，問推薦人課程項目反而一問三不知，自己發的視頻也從來沒有上過熱門，“后來才發現，這個模式想回本就必須繼續拉合伙人。”

　　而向記者推銷課程的合伙人，也介紹了鯨嘆號的整個課程營運：首先，可以通過直播間輸出內容賣產品、廣告，付費不同課程學習;其次，交12980元成為公司合伙人，以售賣課程從中賺取提成。他告訴記者，成為合伙人后有資格去售賣課程，“假設你將該課程用99元賣出去后，還能再次10元再次復購，中間便賺取差價89元，其他課程亦至少有一半及以上的提成。”

　　“比如你是A，你發展了合伙人B，B發展了C，你只能從B這一級獲得收益，而不能從C獲得收益，但都是你的團隊。”該合伙人稱，當團隊發展了30個合伙人(交12980元的課程)之后，就可簽約成為市場總監，第31個人開始，就有600元/個的團隊管理獎，可以躺著賺錢，“這是公司給你的，當網體有了后，每個月不用怎么做，只要管理團隊底下的人去做就有錢賺。” 他告訴記者，目前公司合伙人超過4000人，全網課程付費人員超過20萬，有武漢、梅州、廣州三家分公司，六家內部孵化公司。

　　▲根據截圖，合伙人具有招商資格，可以不斷招收合伙人。

　　豪車只拍方向盤不露臉 有人質疑直接被踢出群

　　“群里面發的視頻、文案都是共用的，豪車就會拍方向盤不露臉，還不斷有人在刷‘日進10萬’。”秦月(化名)最先交了12980元的合伙人費用后，被拉進去了一個培訓群，但后面發現所謂的短視頻培訓似乎跟她想象的不一樣。“還有這種搞法?”秦月當即在群里面質疑，隨后便被踢出了群。

　　根據秦月及不同付費成員向記者提供的截圖，授課老師會直接在群里發送視頻素材以及文案。但當秦月提出退款后不僅被踢出群，合伙人也直接把她拉黑，“我都還沒上課，就完全不能退款了，連協商退款的資格都沒有。”

　　根據合同規定，“甲方開始參加培訓課程后，中途提出退出培訓的，或因自身原因無法參加完7天培訓課程退出的，乙方不予退款”。另外，根據付費成員簽訂的12980元合同以及6800元的合同，均為7天短視頻運營培訓課程，但簽約公司名稱卻不一樣。前者為梅州市鯨嘆號咨詢服務有限公司，后者為廣州鯨嘆號文化傳媒有限公司。

　　天眼查顯示，廣州鯨嘆號文化傳媒有限公司于2020年4月成立，8月27日因所在經營場所無法聯系被天河區市場監督管理局列入異常經營名錄，后于10月23日被移出，注冊地址、公司主要人員均發生過變更。梅州市鯨嘆號咨詢服務有限公司則于2020年10月成立，2021年2月股東曾發生變更。

　　最新進展：因涉傳銷被罰80多萬元

　　此前，記者獲悉，有不少付費成員因無法協商退款向12345反映。近日，南都記者在“信用中國”官網注意到，廣州鯨嘆號文化傳媒有限公司和梅州市鯨嘆號咨詢服務有限公司因涉嫌組織策劃傳銷違法行為，于2022年1月29日被梅州市梅江區市場監督管理局罰沒801416.91元。

　　根據處罰依據顯示，其運營模式符合從事非法傳銷的組織要件和計酬要件：一是組織要件。即發展人員，組成網絡。組織者通過承諾給予參與者一定的“回報”，發展他人加入，參加者加入后，以同樣的方式介紹和發展他人加入，即發展下線，下線可以再發展下線，以此組成上下線緊密聯系的人際網絡，形成傳銷的“人員鏈”(必須全款6800元、12980元、19800元購買課程后，才能成為合伙人，并獲取招商資格)。二是計酬要件。對參加者以其直接發展的下線數量或者間接發展的下線數量為依據計算和給付報酬，形成傳銷的“金錢鏈”(合伙人復購課程即享50%權益;享受抖米賺團隊內所有團長及達人5%做單分潤、合伙人網體10人為等級核心合伙人，團隊管理獎300元/個;合伙人網體50人為等級團隊長，團隊管理獎600元/個，閑魚獎金30元/個)。

　　綜上，依據《禁止傳銷條例》的規定，鑒于當事人在“鯨嘆號”運營過程相互分工配合，共同組織策劃了傳銷違法行為，梅州市梅江區市場監督管理局決定責令當事人立即停止傳銷違法行為，并作出如下處罰：沒收廣州鯨嘆號文化傳媒有限公司違法所得32207.24元、梅州市鯨嘆號咨詢服務有限公司違法所得69209.67元，共計沒收共同違法所得101416.91元;對廣州鯨嘆號文化傳媒有限公司和梅州市鯨嘆號咨詢服務有限公司分別處以罰款350000元，共計罰款700000元;以上罰款合計801416.91元，全額上繳國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