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銷:究竟毀了多少人?
2020年的最后一天,臨近下班時,我收到一份法院刑事附帶民事判決書,這樁歷時整整兩年的案子,終于等到了判決。
那是2019年元旦過后,我剛到單位,急促的電話鈴就打破了辦公室的寧靜,公安機關傳來消息,轄區內發生一起非正常死亡案件,邀請檢察機關提前介入。
我立即向分管副檢察長匯報,并一同出發到案發現場。根據公安機關的初步證據,這是一起由傳銷組織非法拘禁導致被害人死亡的案件。
因為案發現場已被封鎖,我根據初步證據和討論情況,列出了一些偵查要點。當時并沒有想到,這將成為我檢察職業生涯中記憶最深刻的案件之一。
案件移送檢察機關審查逮捕和起訴后,一件件的證據讓這個年輕人的悲劇故事在我心中逐漸清晰起來。28歲的周林是甘肅人,身高1.8米,長相帥氣,來自偏遠山區的他與弟弟一起在廣州奮力打拼。
偶然地,他在微信上認識了一位自稱在南京從事光伏工作的女網友。她有著靚麗的外表、高端的工作,對他噓寒問暖地關懷,給他枯燥的他鄉打拼生活帶來了一絲溫暖,他甚至覺得,她就是自己命中注定的那個女人。
當女網友熱情地邀請他到南京共度浪漫節日時,他毫不猶豫地訂了機票,還告訴弟弟,兩天后他會回老家與家人團聚,一切似乎都很美好。
但他可能至死也不知道,那個與他相識相知的“她”并不存在,女網友素日噓寒問暖的微信號只是一個傳銷組織的公用微信號,他所遭遇的一切,從頭到尾只是為騙他加入這個名叫“人際網絡營銷”的傳銷組織。
見面后,“她”邀請周林來到自己的住處,看到臟亂的居住環境、混居的男女和幾個所謂的“領導”,曾經身陷傳銷組織的周林立刻意識到,自己又一次落入傳銷的魔窟。他想要離開,卻已被限制人身自由,進而遭遇被他們稱為“抖新人”的暴力馴服。
當天,十幾個人輪番“抖新人”的過程中,周林因身材高大,反抗激烈,被施以更加殘酷和持續的壓制。4個大漢壓住他的四肢,還有人騎坐在他的身上,用濕毛巾塞住他的嘴,掐住他的脖子……12名犯罪嫌疑人的供述,陸陸續續地拼湊出這個年輕人最后的絕望。
“主任,怎么辦,他嘴唇發紫,呼吸和脈搏都很微弱。”面對“手下”的驚惶,這個傳銷組織的“主任”閆亮冷漠地指示兩名成員“把周林送到醫院,丟下就跑”。
事實上,因叫不到車,被帶到樓下的周林身上披著一件外衣,被棄躺在小區花壇的草地上,直到120和110陸續到達。12月的南京,凌晨的小雨里,周林衣不蔽體地躺在冰冷的草地上漸漸停止了呼吸……
罪惡的傳銷到底吞噬了多少人的青春和生命?到底還有多少這樣的悲劇發生過或者正在發生?案件辦理的過程中,我每次翻開案卷都忍不住為那些被傳銷所害的年輕生命感到惋惜。他們之中有像周林這樣的直接受害者,也有誤入傳銷組織受害者轉身變成加害者的。
2019年11月11日,南京市江寧區檢察院以涉嫌非法拘禁罪對閆亮等12名被告提起公訴。2020年12月31日,江寧區法院以非法拘禁罪,判處唐某等十人有期徒刑十年至十二年不等,另外兩人因參與情節較輕,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兩年和八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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